Wen

1.

  四方阶梯,三箭头,两人。

  光荣地站上自己的墓碑,睫毛挂满霜,冰渣嘎吱作响。奖章挂在树枝上,金色的,挂满星星,同样冰凉。

  残留的枫叶留到了今天,枯黄,远没有当初盛开时火红,落在阶梯旁,和被踩烂的雪水混在一起,像泥。

  奖章被塞进我的嘴里,我任它进入我的口腔,嚼了嚼,有股子腐坏的味道,温度被嘴里的碎块吸走,大脑停止工作,扼住我的喉咙,思考停止,记忆逐渐失去意义,呼吸停止,泪在脸上留下痕迹,氧气攻击细胞膜,从夹缝刺向我的神经。


  我猛地坐起,咳出卡在我食管口的东西,大口呼吸起来,身体动起来,把嘴里的胡萝卜残渣嚼烂吞咽下去,还有咳在手掌上的大块胡萝卜,也一并塞进嘴里咀嚼吞咽。

  汗液打湿后背,又被冬风带走热量,这里不是基金会。

  “我在哪里?”没有人回答我。黑的像装过煤的编织袋里滚落出三块萝卜根,有两块已经糠了,剩下那块滚到我的脚边,和我那只表皮被蹭烂的厚棉鞋产生磕碰,像是回答。

  “我在哪里。”没有人回答我。我猛然间意识到自己已经不需要答案,肩章的魔术贴脱落,我把它捡起又贴好,被梦偷走的记忆如潮水般,淹没脑海中的每一座沙丘。我隐隐期待,或许梦中的枫叶还没有残破,或许梦中的一切并不是梦。


2.

  我和大队伍走散了,在废墟群旁。

  残垣断壁里燃起的火早被季节扑灭,雪白的地面和漆黑的墙,像是两袋包装里的积木被强行搭建到一起,我猜她会管这叫不规则的美,但是我除了凌乱看不出什么其他。若这是从别人口中说出,那么不规则的美便是我在今年听过的最可笑的空话。

  废墟的另一边出现几个人点,由虚到实,他们统一穿着黑色的装备,关节处还带着一股难闻的胶皮味,我坐在几米开外依旧感觉味道强烈。“基金会的,是个蓝型。”领头的一个对另一个说,他手里举着像摄像机一样的大东西,我感觉我被扒开看了一遍,身体上有什么东西流走了。

  肩章被撕下来,枪管从他的腰间拔出,直到消音器顶住了我的头。距离枪响大概还有三秒,我猜是这样。画面在无意义放送,父母,加入秋枫,站点,最后…还有她。我想我可能就是该死的命,我想起刚加入基金会的时候,秋枫集体组织写自己的遗书,我的那张现在还放在宿舍抽屉里没有带走,希望还能辨认出字迹,不然就没人看了。

  我听到咔哒的响声,那或许是上膛的声音,但很快我感觉到消音器离开了我的额头,血管和心脏在同步跳动,我感觉衣服下的不是汗,更像是血或者其他什么从毛孔流淌出来。

  一只手推开了枪管,是领队的那一个,他没有拿着摄像机仪器。“你叫什么名字?”他俯下身来问我,我此时才意识到我不知何时已经坐在雪地上,双手支地,EVE粒子在胸口处跳动。

  “我叫陈保林。”

  “好,保林,你现在有两个选择,一是被一枪打死,尸体冻硬在雪地里,被某些不知名的异化生物啃掉一半头颅,二是跟着我走。”

  我盯着他,他看着我。

  “有热乎饭,还有热乎床。”他补充了一句,看着我兜里掉出来的烂胡萝卜根。

  我看着他,他看着我。

  “嗯。”他没有深究,撕掉我身上其他的标识,扔给我几个联盟五角星的魔术贴,我不知道剩下的秋枫队员在哪里,或许他们见到我会愤恨的骂一声

  逃兵。


2.5

——陈溪

  12站内,大楼崩塌,血肉破碎。

  我望向这悲痛的一片,只有我自己。

  我又想起保林,他给我的树叶还在胸口,木板压在后背,但所幸不重,可以挣脱出来。

  空间变得十分凌乱和扭曲,我不敢擅自行动,怕下一步会栽进高空。是保林救了我,我一定要好好活下去。

  慢慢摸索了一阵子,我终于找到了B楼的方向,满地狼藉和灰烬,奇术爆破留下的痕迹清晰可见,上次见到这样的残骸,还是在两年前,那是西山的孤儿院被大火烧的焦黑,几百米外的火光冲天,只记得整个人都要被火光吸进去,像是孤儿院的某些东西就像是我曾拥有却失去的那样。当时我还未曾加入基金会,在那场大火后的不久我才于基金会相接触。


3.

  相对的安逸下总是会有某些不重要的东西从记忆深处浮起,如同在某片池塘中打捞出多年前的沉尸,陈溪则是信标般的例外。大概是一年前的事情,躺在床上回忆过去,总能同时回忆起当时的心境,像在看自导自演的电影,说不上精彩,但算是有趣。

  我和她是在12站食堂认识的,当时秋枫里我的那位前辈还在,我便没有什么负担,每天除了训练休息就再无要事。与她的相处也并无忌讳,直到我的前辈突然间离开人世,我整整一个星期才缓过神来。

  无论我做没做好准备,应该是我顶替的时候了。又或者说,我本就应该在踏进12站那时做好准备的。

  同行的队友并不多,基本都是去年的“枫二代”,只有领头那位在秋枫呆了整整三年——算是很久了。他的接承在奇术部同样呆了那么久。前辈与接承的关系,说是师徒,却更像在死亡面前排着队往里跳的朋友,他冲在前,我躲在后。

  现在是我直面这些了,而我身后还未曾有人替我接着这一切。遗书…哦,还有遗书,刚来的时候就已经写好的,但总想摸开抽屉,涂涂改改重新写一遍。想着冥冥中可能会被注定好的以后,总会心安一些。

  训练与死亡模拟充斥生活,尽管还没有,但我总觉得自己和身边除了秋枫队员的所有人都已经天人两隔。她还挂念着我,像我挂念着她那样,尽管被分隔,我知道。我在弹奏一首以我为名的曲子,乐器未知,时长未知,随时可能被人打上休止符,只是期待演奏结束之前,能有动耳一些的旋律出现,一小节也好。


4.

  基金会的承重墙已经腐烂了,濒临崩塌也只是迟早的事实。高层还在维持着没有血肉的空骨架,像是古代的统治者顽固地宣布自己的地位。押在12站那座塔下的现扭,也不知道什么时候才会逃脱……高层是没人能管的,这点毋庸置疑。我也算不上基金会的人了,但这边我的归属感也不强 。想到这里,我起身拨弄了两下门锁,依旧锁着。

  看来大概率我会死,平静地猜想着,称不上有多绝望,在队里的死亡训练做的也不少。肢解,窒息,摔落,如何为自己留下全尸的方法已经倒背如流。无论在哪里我的作用就只是为了多数人的生而弃掉少数人的命,但那也是一种解脱。曾经的队友也许已经不剩几个了,在末世下的基金会像是原始草原上轰然倒塌的领主,所有看到它死去的物种都在奋力的撕咬着尸体上的肉,发泄愤恨的同时为自己谋得一杯羹。

  门锁顺时针旋转,我的队伍成员进来把我带走。还是最初遇到的那位,没有过多接触,但在他身上总感不出什么恶意,好感似乎也没有,一整个就是一块硬石头。硬石头过来抓着我的双手手腕——还是块有体温的石头——向外走去。

  “我们去哪里?”

  “去回家。”

  “回谁的家?”

  “你的。”

  我踏进空旷的荒野大地,空气和我的心脏一同震动。他们带着我走,没有车,没有人。就这样走了很远很远,直到太阳从头顶滑落到地平线的旁边。我被领到一处很大的废墟旁,翻过早已失灵的识别系统,断裂的B号楼,唯一竖立在其中的C号楼,文书与收容场地。

  我被领回了这里,一切出发之点,混分带来的破坏不仅仅摧毁了建筑,还有人的精神支柱。这里是SCP基金会中国分部第12号站点,宿舍楼是B号——

  我曾经的家,现在掩埋着数百人的尸体。

  陈溪。我落泪,打湿眼眶,打湿制服,打湿胸口上GOC的标志。我蜷缩,跪地痛哭,嚎啕大哭,溺亡在泪水中,想随那场爆炸中一同死去,如果当时没有在训练,如果当时我的前辈还没有死,如果……

  没有如果。

  奇术术式在手心不自觉地展开,又被强制按了回去。我哽咽着,抹去脸上的泪,和废墟的灰混在一起,跟叫花子一样。

  后面的两人面无表情看着我哭,离我最近的那人拿着蓝型反制器一下下怼着我的头,多没人性的两个人啊!!那么多那么多都死掉了不在了怎么会一点感觉都没都不在——

  胸口一闷,鞋印落到我身上。那人的脚狠狠地踢在我的胸脯,反制器依旧对着我的头。身体向着B号楼的方向滚了两圈,脸在地上摩擦,鼻涕泪水和泥土混在一起,更狼狈了。

  “谁他妈让你过来乱嚎的!我带你过来是让你在这像死人似的哭的?!哭?!还他妈哭!”脚踹着我的腹部,我的肋骨,内脏像是揉碎的被踢着。疼,像死亡模拟,但没法死。

  在我身上连踢带踹了好半天,他大概是发泄完了,走开了几步,反制器一直对着我的头。那位硬石头在旁边看着我被乱踢,没有喜怒,怎么也看不清。

  我这样被拎起来,下半身在地上拖行,拖过B号楼的残骸,拖进C号楼,同样是残骸。我就这样任由他们拖拽着我,像当初命运拖拽着我那般,在熟悉的地方迎接着无限接近于死亡的未知。


5.

  保林和我们走散了,在废墟群旁。

  这里空荡,死寂,除我们秋枫一队外再无人迹。

  我不知道他去了哪里,秋枫仅剩的四名队员在废墟这边找了一大圈,又遇见了两只异化生物,早已经分不清它们原先是什么生物,或者说是不是生物,即便这样也始终不见宝林的身影,我们只在周边捡到几张基金会的魔术贴,不知主人是谁,但大家都默不作声。整个队伍里都是死去人留下的接承,这些枫二代中宝林加入的最晚,身上带的东西也最少。混分袭击那会撤离的太急,死了很多人,不知道除了秋枫谁还活着。

  死的明明应该是我们。

  我不知道去哪里,满世界的异常,没有一个地方是家。在游荡了几周后,我带着他们回了12站,空间也大不一样了,混分留下的破碎残骸让这里寸步难行。向左是林间,向右是九楼。我留下EVE波动当坐标点,总算是把这边扭转归位。我们在这里住了一夜,所有人都在想家,但家早不在了。

  “谁?”脚步声和金属碰撞声在门外响起,在寂静的深更半夜显得尤为震耳。我提起枪,询问着向门口走去。

  “不许动!”身穿白衣的女性冲了进来,拿起枪扫视着,突然愣在原地,像是发现居然有这么多人。我冲上去正准备缴械,却听见她轻声在说:

  “秋…秋枫?”

  陈溪手里的枪滑落,轰然一声倒在地上。

  我冲上去把她扶起来,拽到火堆旁,抓了件不知道是谁丢下的衣服给他盖上,张松往火里扔了块碎桌板,激起一阵灰。

  “你怎么在这儿?”我松开她的肩膀,让她靠在一旁墙上。

  “混分在12站的大规模袭击…楼当时都要塌了,我大概是被砸到晕过去了…因为醒来之后就是被压在木板下。刚醒那会已经是袭击结束的事了,不知道为什么只有我还活着,好像是因为这个…”她从上衣口袋里掏出来一片枫叶,根部是绿的,其他部位都红的滴血。

  我一眼就看出来它是什么“这是之前我给保林的。”“哦对!这个是保林给我的,保林呢,保林不是和你们一起走了吗?保林在哪?我怎么没看到他?”陈溪像是触发关键词一样在这追问着我,但我们也不知道他在哪里。

  “保林,保林刚离开的时候以为你不在了,哭了好几宿。”

  “保林呢?!周杉,保林呢?!陈保林在哪?周衫!!”

  “当时我们和他一样,都以为12站的你们没有活下来的,但是只有他哭得最凶。”

  “周杉!你告诉我,陈保林在哪,你说啊!你说啊!!”我的视线随着陈溪的晃动摇摆不定,她拽着我的肩膀,看起来是想把答案从我嘴里倒出来。

  “周杉……你和我说实话,保林还活着吗?”

  “他和我们走散了……我也不清楚。”

  陈溪松开我,我看不清她的情绪,不是悲伤不是过激,却是像室外遍布尸体般的沉闷。

  “对不起”我把手里的叶子递过去。“我没保护好我的队员”塞进了她手里“对不起。”

  枫叶在她手中紧握,直至碎成数不清的小片,直至分辨不出是否是枫叶,直至分辨不出颜色,像燃烧结束留下的灰烬。


6.

  他们拽着我,我想我拽着我的尸体。

  12站隐藏了什么吗?我无从得知,但混分袭击后能拿的应该都拿走了,12站仅剩的就只有这座废墟和那几座监狱。四万七千人的D级成员,足以支撑起一场改变能够全世界规模现实的奇术血祭,被抛在那,无论是以前或者是现在,它们的处境依旧留在谷底。

  他们会拿这四万七千人开刀吗?正想着,他们从某个办公桌的暗格里找到了些还没被丢光的文件。我瞄了眼标题,模糊的灰尘和血迹下,我只看到“血祭”和“山东监”几个字。

  要拿这四万七千人开刀的不是他们,是基金会。有点想笑,但面部的肌肉和嘴角早已经僵化的不成样子,找不出表情这两个字会放在我脸上的哪里,我不该对基金会抱希望的。濒死的人会有多疯狂?更何况如此庞大一个组织。我沉了沉头,但动作被打断,一块布料甩到我的脸上,是12站的肩章。他们示意我换上,又有金属声音叮当作响,一张金属制卡被丢在我的脚下,正面大大的镌刻着:

  “山东省D级人员管理总权限卡”

  要拿着四万七千七千人开刀的那柄刀,是我。

  掰碎芯片的冲动涌上来,但反制器一下下怼着我的头,四十二秒的绝望,被瓦砾覆盖。

  “结束后,我能走吗。”

  “能走。”

  我将卡捡起来,往远处走去。


7.

  他们都说我们是英雄。这点我不可否认,因为英雄绝大多都是要死的。

  我是英雄,我是作为一名新加入GOC的成员,将背叛我的前组织,启动这四万七千人的血祭,世界线上将不复存在基金会与所有的异常组织,自过去到未来。他们将握着我这柄刀创造新世界。他们将是拯救这个世界的英雄,而我则是英雄中的英雄。

  我手里握着那份基金会的“正义文件”,就是那份牛皮纸封面上打印着“山东监狱群D级人员奇术血祭进程规划报告”大标题的文件…每个监室都不知何时被他们埋下了瞬发式的血祭法阵进程,就连我此刻脚下的员工宿舍废墟也有。我只需要让所有的D级成员回到监室自由休息,连他们乱搞都不需要阻止,这反倒可以增加EVE浓度,让他们死得更快。然后走到总控台,把最重要的法阵进程进行修改,将GOC作为唯一留存目标,然后洒下我的热血,生吃这四万七千人的血肉,剥下他们的皮,染成红毯,缓步踏向前。

  大门升起,我进入。

  所有的D级人员乱成一窝,我按下红色警报铃,所有人像小白鼠一样听话的钻回了笼子里。

  我好像做了一个很长很长的梦。


8.

  西屋的王洼晚饭那会叫我去打溜溜,我攥着昨天他刚输给我的五颗玻璃弹珠跑到了后院,他趴在地上紧盯着那颗钻花的,不想让我赢过来。

  碰撞。

  他说他想吃奶糖,说想去院长的屋里偷,他说昨晚回屋的时候在院长室门口看到那有一大罐糖,有大白兔,还有马大姐,他说他最想吃大白兔。

  我也想吃大白兔。

  东屋的李瑞又在和我说王洼的小话了,说他前天去偷的糖吃完把糖皮扔地下了,院长发现了,他说院长准备去教训他,说等明天上课的时候看好戏。

  我攥着兜里王洼给我的大白兔,不说话。

  院长又在前面讲外面的世界了,他说有很多很高很高的楼,楼里住着很多很多的人,我问楼有多高,他说有很高很高,高的比孤儿院还要高好几倍,我在想那么多高楼不会倒下来吗?我和王洼一起搭砖头每次只能搭到第九块,我问王洼为什么孤儿院的砖头那么多那么高不会倒,他说孤儿院的砖头都是用胶水粘住的,我点了点头,想起来院长说外面那些很高很高的楼,可能他们有很多很多的胶水吧,我要是有点胶水就好了,我也可以和王洼搭很高很高的砖头。

  可现在我只看得到残砖断壁,断裂面焦黑。

  王洼半夜突发心脏病死了,是我早上叫他吃饭的时候发现的。他嘴里含着半块大白兔,糖纸半包着那颗钻花的溜溜,攥在手心里,胳膊伸向我屋子的方向,眼神无神的发直。

  那是我想要了很久的弹珠,他说等我陪他偷出来糖后就把这颗弹珠给我,三四天了,我以为他不会给我了,没想到他却死在了床上。

  碰撞。

  喉咙在无意义尖叫,我意识不到我在做什么,身体在发热,毛孔里像是有什么东西流了出来,滚烫,像开水,像岩浆。那颗弹珠摔落在地上,磕到地面上的石头尖,碎成一地玻璃渣,我穿着拖鞋的脚流血了,我意识不到。

  脸上被溅起来的玻璃碎片划出一道血痕。

  院长拽着我的胳膊,那是一片火海,我眼中倒映孤儿院三层楼的火光,院长说不怪我,我知道,我不会放火,无论如何也怪不得我。

  真的……不怪我吗?

  院长悲伤地看着我,我不知道为什么只有我俩站在大院门口,我也不知道为什么院长会穿着我从来没见过的白衣服,长长的,快要拖到地上,胸口上还印着个有好几个箭头和三角的标志,我从来没见过他穿这身衣服给我们上课。

  “陈淋,以后你改个名字吧。”院长摸了摸我的头,其实院长只有二十几岁,但我总觉得他很大,大到我可以靠在他肩膀上睡觉,大到我可以把一切的话都说给他听。

  “我听你的,院长。”

  “以后你就叫陈保林,保护的保,森林的林。”

  以后我就叫陈保林,保护的保,森林的林。

  我跟着院长离开了幼儿园,我也带上了院长胸口的那个标志,他说这叫做基金会的标志,我的职责就是等他死了接替他的位置。

  “院长可以不死吗?”

  “不行。”

  “ 那我以后也要当院长吗?”

  “没有孤儿院了,你以后就是秋枫的一员,等我死后,你就接着我的位置,替我一起去保护后面那些人。”

  “后面这几栋楼里的这些?”

  “不,是这个世界的万万千。”


  院长带我走进12站的最后一块区域,监狱。

  他说这是整个站点最黑暗的地方,也是12站的主要职责地点。院长说他们都是该死之人,我不知道他们该不该死,我只知道被当成资源的人,无论如何都是可以被称之为可怜的那一堆。院长说不要让我对他们有怜悯之心,活着和死了对他们来讲没什么区别。

  我跟着他走到了监狱的最深处,他指着那个红色的按钮:“这个是这几座监狱里最关键的的设备。如果按下去,我们都会死。”

  我说我不想死,院长点点头,说他也和我一样,但是有很多事情没办法,最少要死的明白点。院长把一张黑色的卡递给我,我接过来,上面写着我的身份信息:Site-CN-12,MTF-壬辰-24-“秋枫”(候补)。从此我就是秋枫的队员了,我要听院长的安排,好好工作,保护好所有人。我这样想着,擦了擦上面的灰尘,坚定地看了一眼,把它的背面翻了过来:

  山东省D级人员权限管理总权限卡

  不。

  我看着前面的红色按钮,原来这是所有D级成员血祭的启动按钮,原来基金会早就做好了一切准备,原来在那个加入秋枫的午后,我早已深陷泥潭。

  按下这个按钮后,我会再次和院长相遇吗?

  会在那个没有基金会的过去里,再次加入秋枫吗?

  会再次遇到陈溪,牵着她的手从训练场走到食堂吗?

  会是英雄吗?会被GOC当成弃子亦或是英雄吗?会再次出现基金会与其他组织的战争,会吃着热饭菜,而不是在冰天雪地的废墟中躲着异化生物啃着烂萝卜根吗?会和王洼在孤儿院的午后打弹珠吗?会吃着偷来的奶糖吗?会继续存在吗?

  会吗?

  恍惚间,我好像看到了陈溪。

  陈溪拽过我的手,用力地摇摇头,眼角闪着泪光。

  “陈保林,不要。”她带着哭腔,拽着我。

  不是恍惚,不。

  前辈早死了,无论是作为孤儿院的院长,亦或是我秋枫的前辈,他早死了

  可她还活着。

  对不起,我背叛了你们。

  手枪声响起,打在我脚下的地面,我猛地一缩,立刻把她拽过来。

  真的是她,我眼角流下来泪。

  GOC的几个混蛋把枪口对向我俩,我拽着她拼命逃窜,奇术术式在手心与脚下不断绽放,为数不多的EVE在我身体中流逝,她拽着我的衣角,浑身泥污,泪流满面。

  不,不应该是这样。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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