忘风潜海(旧文)

“让风像阳光一样轻拥着你,又给你光辉灿烂的自由。”

——Chapter1:“自由”——

顾自由从小就长在东山。
至于这是否是她的真名,已经没有考察的必要了。我们所要讲的,与我们所需知道的故事,都只发生在这个名字上。
她的生涯大半是光辉灿烂的,这世上所有于不可见中的鲜花与掌声,那时都无庸置疑地属于她。
而这一切的转折,还要从一个雨夜说起。
这一天,顾自由像往常一样,独自一人走在站点的路上。不巧的是,今夜是无风的,她无法在其中得到那种自在的感受了:说到这种观点的形成,还要追溯到她慢慢沉没在规律的那段时光,并不是某一天,某一月,亦或是某一年,在顾自由看来,不只她自己不清楚,这个世界或许也不明白。
她只知道,风是自在闲适的,和她不一样。
在仅仅作为一个混文职出身的新手研究员就发现了“八荒”的壮举所带来的光环逐渐黯淡后,如同浮光跃金般的新鲜感也慢慢发黄,干朽了。那段时间里,她挣扎、她逃离、她妥协,最终沉没在站点坟墓般的楼栋间。就像她自己说的一样:“在这里,大概只有风是自由的。”
她推开吱呀作响的房门,背靠着它躺了下去。她想要安静,可即使闭上眼能隔绝视野的杂乱,但对于这世间的嘈杂,耳朵终究是无能为力的。
无力感化作潮水,一阵接一阵地向她涌了过来。良久,在将一天的悲伤藏在心底,掩埋完好后,顾自由缓缓起身,径直向床边走去,无兴去看其他东西哪怕一眼。
她重重地撞到了床板,迫切的想要结束这一天。
可总有一种似是而非的声音,如春日扰人的柳絮一般,在她四周游荡着,萦绕着,而当她竖起耳朵试图抓住这声音时,得到的永远都是死寂。
她近乎出离愤怒地起了身,失手打翻了床头的药瓶,声音却空落落的。
她抬眼发现,窗外不知从什么时候开始,下起了淅淅沥沥的小雨。
在她费力地迈出第一步后,剧痛就如过电般穿透了她的身体——顾自由不明白自己为什么会这么拼命,从清晨到日暮,她的眼睛在如雪花般散落的文件中瞪得肿了,发红了,信息一封封在她头上闪动着,像是一片刺眼的金点。
后来她也只能看见这漫天的金点,同事们来往穿梭的身影,轰鸣前进的卡车,连带着天上的太阳和云都看不见了。她甚至忘记了清风的吹拂和最喜欢的出勤时光,在那个风是唯一旅人的深坑中,她觉得自己疯了。
顾自由一边这样想着,一边用力拖动着自己沉重的躯体——她正在慢慢恢复知觉,直到现在才觉出肚子饿了,饿得一阵阵发疼,可她还不明白这就是饿。
窗外的雨越下越大了。在她朦胧的视线中,客厅的桌上有一摞像是纸的事物,月光诡异地径直打在上面,就像舞台上的聚光灯。
顾自由的直觉告诉她,这绝不是什么“非异常”的东西。
可她已经太想终结这场梦魇了,于是她快步走向前去,右手一挥,一扫,抓起了那份纸。端详了将近半个小时后,顾自由恐慌而又震惊地倒吸一口凉气,不自觉地用双手捂住了嘴,那摞纸从她手中坠落,飘荡散落了一地。
窗外一声炸响,惊得她浑身一颤。
已经下了不知道多少年的雷雨第一次让顾自由意识到,这世上还有雷声。

“当你醒来时,你已成为了新世界的一部分,但旧世的时光会乘风穿梭十三个州府,历经六百个日夜将你找寻。”

——Chapter2:“烟火”——

“听说过‘永夜’吗?”
“早不知道看过多少遍了,只能说真的是应了那句‘无自由,不基金会’啊。”
“要是我能像顾前辈一样努力就好了……就…从今天开始吧!”
每当顾自由乘风夜归时,总是会在不经意间听到诸如此类的谈话,而她往往报以一个欣然但又苦涩的笑,在不知不觉里从风中跌落。
自那个雨夜起,她不必再进行任何“牺牲式的献身”了。她探笔虚指,便是一篇崭新的简报,交呈上去,上面也只管写进履历里留备升迁。她成了比之前发现“八荒”时更出众的人,数不清的研究员以她为榜样,心甘情愿地进行着“牺牲式的献身”。但顾自由心里清楚一切,至少她那时候自己是这样认为的。
她曾问过自己,让别人以错误的意志而活下去,甚至能追求变得更好,难道是错的吗?
不是,坚决不是,也必须不是。
然而那些文档中的项目,是由不计其数的一线研究员们整日风餐露宿起早贪黑,才整理完备准备上交的。他们在那个雨夜之后,感受到的更多是困惑,其次才是痛苦。
其中有人抗争过、有人醒悟过、有人离开过,而更多的人,还在麻木中度过。
这些声音,顾自由不是没听过,但她必须听不到。
可让她感知最明显,又无法回避的,便是风的消散。
风越来越少了,但对于此时喜欢上自言自语的她来说,也是件好事。
她还在东山时,那里的人喜欢大声说话,人们总担心风会把话吹散,就像吹断一截截枯枝,不知散落何方。待到顾自由长大后,才明白其中的道理:“声音小了,话传过来时就只有下风。”而她的自语,决不能让别人捡到。
她害怕这样。
但相应的,她也听不到风的声音了。也许顾自由已然完全忘却了自己第一次听到风声时的喜悦,和她曾为之写下的的那句“风起于青萍之末,每一场都是无意的,但风的语言,只说给伫立在风中的人听”的结语。
她大概是真的忘了,忘得是那样的彻底。

“她那时候还太年轻,不知道所有命运赠送的礼物,早已在暗中标好了价格。”

——Chapter3:“覆潮”——

顾自由或许早就料到会有这么一天。
内务部查了不知道多少个日夜,克服了不知道多少层无条件的信任,打通了多少个关系,放宽了不知道多大限度,才终于下了这样的决心,去发出一篇那样的公告。
在事发前几个月的一场晚宴,已当了不知道多少次主角的她,在宴会中依旧风度翩翩,与她的同事们谈笑风生——直到她的去路被一个小女孩挡住。
顾自由感到很奇怪,用疑惑的眼神打量着这个不速之客:那女孩年龄虽不大,但眼中奇怪地透露着一种极度愤怒而又成熟的情感。
女孩伸出手,直直地指向她。
“你偷走了我姐姐的心血!你个骗子!”
全场的空气顿时凝固了,有人怀疑自己的耳朵是不是出了什么问题,更有甚者还认为,这是什么事先安排好的“即兴戏剧”。
但第一时间,人们是对小女孩所说的是绝无半点相信的,甚至哪怕一秒都没有去考虑过。
一片哗然中,有两三个身着制服的人员穿过人群,挤开了前面的几个看客,仔细观察着。
小女孩的脸涨得红红的,一直目不转睛地瞪着她。
在场的所有人此刻都屏息以待,看看她对此会回应些什么。
但顾自由愣住了,因为她确实在其他地方见过这个女孩,当时是跟着一位青年女性在山野间,进行着像是散步的考察研究。
至于她为什么会去过那里,那是因为在每一篇“借”过来的文档上交前,一方面为了统一质量以免怀疑,也是作为科研人的良知在发作,使得她往往要亲自去实地考察,进一步完善档案中的细节。
在那里的经历让她印象最深刻的就是,她没有发现任何原文档上遗落或有误的地方——这是极其少见的,不,应该说从来没有过。可以说那个研究员应该费了不少心血,顾自由也曾犹豫过到底要不要上交这份文档,但最后,理智还是在与欲望的斗争中败下阵来。
顾自由沉默不语的这会,女孩很快被警卫们拉走了,人群也哗然地散去,会场逐渐陷入了寂静。在宴会接下来的时间里,她一直保持着沉默。
不知过了多久,她隐约听到了一阵阵脚步声,一轻一重,一缓一急,似乎离得很远。当她抬头望去时,二人已经站在了她的面前。
“自由,那丫头说的是真的假的啊?”其中一个高个子男生关切的问道。
“看你问的!我们自由是做那种下三滥事情的人吗?”另外一个长的很可爱的女孩不满地说,又转过头对自由说道:
“对吧,自由?”
她很明显还没有缓过神来,也更无法随意地说谎。
“对…对吧……”
“这…这才对嘛……!来来来,咱俩扶她起来,要不要再去喝一杯,处理一下心情?”女孩刚刚还甜甜的脸色很快凝固了,但仍佯装欢笑地说道。
然而她推掉了挚友的邀请,选择孤身一人回房。
会场外的寒风中,顾自由只匆匆道了个别便快步离开了,留下二人在原地不知所以。
“…我回去查一查那丫头,看看到底是哪出了问题。”高个子男生望着她逐渐远去的背影说道。
“我觉得还是不要查为好……”女孩说道。
“你的意思是……?”高个子男生表露出不解的神态,但很快又好像想到了什么似的,默不作声了。
女孩也只摊了摊手,二人相互道别,回了各自的住处。
深夜,顾自由一个人走在站点的夜路上。
虽然以往她都是一个人回去的,但自她二次成名后,与她一起回研究员公寓的人可以说是铺天盖地,甚至其他站点的也来装作顺路,只为了和她说上一两句话,哪怕只是在远处看着也足以让他们满足。
如今这些人都已经不在了。虽说今天实在是太晚,早就过了下班的时间,但顾自由总是觉得,这似乎就是未来送给她的预演。
她能不能继续住在这都是个问题。
夜里的街上四下无人,连风声也听不到,顾自由觉得自己的身体好久没这样沉重过了。她或许早已淡忘了雨夜之前的一切。
到了公寓门口,她惊讶地发现,门前的锁似乎被换过了:无论是分部管理员、项目组长,还是部门主管的权限都无济于事,她甚至还试了不下百遍食堂的饭卡。
她麻木地愤怒,却喊不出声音。
她莫名地想哭,却掉不下泪珠。
当她万念俱灰之时,一种熟悉的感觉泛上心头,很久她才意识到,似乎有一阵微风刚刚经过。顾自由顿时觉得,自己的鼻腔中充满了清新。而当她回头偏望时,身后传来“吱呀”一声。
门就这样被打开了。
她这才惊讶的发现,面前的这道门绝非属于她的房间。准确的说,不是她现在的房门。她现在的公寓,是由一群自愿为她服务的勤务人员尽心尽力,费了天大的功夫修缮的,早就不见了面前这吱呀作响的老旧木门。
她在门前踌躇了片刻,随后摸索着迈进了大门。在环顾四周发现没什么更多的异样后,她“砰”地一声摔下门,背靠在上面,急促地调整着呼吸。
门上很凉,她感觉自己好像靠在一片被暴雨打湿的碎玻璃上。
但就在下一刻,顾自由不知嘈杂了多少年的耳朵,突然像关上了闸门一样,除了心脏剧烈跳动的震响,什么也听不到了。
大约几秒后,她隐约听到了像是溪水流动的声音,随后又变化成海边潮水起落的温和响动,在短短不到五分钟的时间里,她似乎听尽了这个世界上所有来自自然的声音。而最后涌入她耳中的,则是轻柔而又久违的风声。

“那把孤单的长椅隐秘于世界一隅,名为理性的墓上,没有鲜花,更没有墓志铭。”

——Chapter4:“静海”——

顾自由在拂面而来的风中,慢慢地睁开了双眼。
她看见了一片大海。凌晨的海边,万物俱静,只能听到若隐若现的风声,与纯净微弱的潮声。画面的中央,则是一把破旧的长椅。坐在上面梳着干练短发的少女,无声地凝望着大海。海风将少女的发丝缓缓托起,又恋恋不舍地放下,静谧而又凄冷。
不知怎么,光是少女的背影,就让她有一种似曾相识的感觉。
她缓缓向前,努力试着恢复自己的理智。
“还熟悉这里吗?”少女突然开口,缓缓说道。
正当顾自由试图回想起这是哪里的时候,少女回过头来,当她终于能够看清少女的脸庞时,瞬间停止了思考。
少女与她在容貌上,唯一的不同也许就是少女要更年轻,也许从各种意义上来说都是。
“你还小的时候,每周末都会求着父亲带你来这,只是为了吹吹这里的风,看看这里的海。”少女没有理会她夸张的表情,继续说道。
“也许就因为这个,大家都说你是条鲨鱼,你自己也这么认为,不是吗?”少女平静地说道。
顾自由觉得自己是来过这里的,但又对这里的一草一木都感到完全陌生。
“当然。”少女笑了笑。“那是在你迷了心窍之前的事了。”
“迷了心窍…?”她迟疑了。
“就这里,看到了吗?”少女指了指顾自由的胸口。“这里原来除了好奇和理想别无他物,现在却满溢着浮躁、虚荣、自大。”说到最后几个词的时候,少女似乎有意放慢了语速,一字一顿地说着。
顾自由没有回应,也许她也说不出什么。
几分钟的寂静过后,少女接着说:“你也看出来了,我就是以前的那个你,那个被你亲手埋葬在心中最深处的那位。”少女顿了顿,又说道:“这里的一切,是你用悲伤、痛苦浇灌出的,是你用劳碌与童年交织拼凑出的。”说这些话时,少女一直看着面前的大海。
海风吹着,却仍然吹不到她的身上。
“所以…我到底应该怎么做……?”顾自由实在想不出该说些什么来打破沉默,只好直奔她的主题,低声问道。
“我不是神,也不是什么先知,我只是你用回忆凝聚出的精神造物,只是过去的顾自由而已。”少女顿了顿,接着说道:“我所能做的,就是关闭这个幻境的出口,阻止这一切继续发生。”少女冷冷的说道。
如同晴天霹雳一般,顾自由的思维宣告宕机了良久。不知过了多长时间,她突然情绪极其激动的喊道:
“不……这绝对不行!我…我必须要出去才能阻止这一切的发生,你明白吗?放我出去!”
少女没有回答,只是俯身舀起一杯溪水,递给顾自由,示意她尝一尝。
她莫名其妙地接过杯子,满是怀疑地看着少女仍然毫无表情的面庞,迟迟没有喝下去。
少女见状,笑着说道:“也好。”她又低身给自己也舀了一杯,一饮而尽。
至少从面部表情上看,少女没有任何反应。
顾自由这才将嘴唇缓缓地碰在了杯沿上,突如其来的冰感,加上经历种种后骤然的放松,让她不禁微微颤抖起来。可她还没喝上一口,一股强烈的腥咸味就涌了上来,让她连忙吐掉了喝下去的那些。
“后来你慢慢长大,离开家去了基金会工作,每天下班回到公寓都在心里大倒苦水,要是这么算的话,我已经喝了不知道多少杯这样的水了。”少女瞥了她一眼,仍旧朝着大海说道。
“可不知从哪一天起,你再也不倒苦水了,但这里的世界也正是从那天开始一天天被腐蚀、坍塌、陨落:你六岁时找来全镇人炫耀的那个沙堡、九岁时遗落在这里的那本故事书、十一岁埋在这里为了以后找出来的自创小说、你欢笑时留在沙滩上奔跑的足印、郁闷时打水漂刻在海面上的痕迹……都在你一天天的堕落中,与你的本心一共消亡了。”说到这时,少女目不转睛地看着顾自由,后者则在感受到如此锐利的眼光与自我良心的谴责后,羞愧地低下了头。
“出去吧。”沉默良久之后,少女闭上双眼,轻轻说道。
“可你不是……”顾自由疑惑地问道
“门从来就没有什么锁,只是你的心里给自己上了锁而已。”少女轻轻地叹了一口气,淡然答道。
顾自由迟疑地处理着接受到的信息,机械地转过头,向着大门的方向缓缓走去。
她甚至忘记了道别,只是还没走出几步就回头望去。
少女仍然在凝视着面前的大海,只留给她一个蔚蓝色的背影。
顾自由悄无声息地叹了口气,转头继续向外走下去。但随着她越接近终点,她身后异样的声音就越明显:她说不上来这到底是什么声音,只在冥冥之中感到自己必须回头,去看一看究竟。
她又一次回头望去。
首先映入她眼帘的,是几缕若隐若现的光芒,自海平面上逸出,转眼间便以黑夜为画板,勾勒出了一片绚烂的景象:天色虽依旧如深渊一般黑不见底,地上的一草一木却都自行发出了如同被阳光透射一般的光亮,但这光芒却无法再向外蔓延一步,它们似乎只是能附着在黑夜上而已,整个世界呈现出一种诡异又悲哀的红褐色。
顾自由这才发现,这里没有白日,残月依旧悬挂在天上,有的只是被未知事物蒙蔽的天空,与浸泡在绝望之中的万物。
她的视线最后落在了画面的正中央。
少女的脸庞微微红涨,眸子仿佛被什么洗过,在月光下闪闪发亮。

“如同一场颠覆世界的暴风雨路过,在到处泛着雨后光泽所带来的华彩世界里,有些事物不可避免的逝去了,剩下的则被作为新生活的希望,长久的被供奉下去。”

——Chapter5:“未定”——

刚解冻的海在东风吹拂下卷起雪白的浪花,深沉而又温柔的天空中,一道粗实的黑木护栏横在当前。鸽子三五成群地往返与蓝天与长椅之间,朝日则为这一切铺上眩目的光彩。
看着鸽子越聚越多,顾自由一把将手中的面包糠都撒了出去,拍了拍手,靠在护栏上想着什么。
她已经数不清,自离开基金会后,这是她第多少次来到海边。即使风至今仍对她绕路而行,她也更听不到风声。
太阳已然跃出了远处的地平线,她将视线落在了被晨光吞没的那把长椅上,第无数次地认为,那面朝大海,有淡淡微光沐浴,有腥咸的海风拂过的,孤零零的长椅,像极了一座年轻的坟墓,每天沉寂地迎接名为日出的仪式。
她第一次觉得,日出是如此的美好,如此的珍贵。
正当顾自由深深沉浸在思考中时,怀中突然传来一声振动。
习惯性地迟疑过后,她摸出那部华为P9,可上面仍一片空白。
或许是与使用者一样养成了迟疑的习惯,在顾自由马上要放下手机时,屏幕上才弹出一行短短的文字。可顾自由却看了很长时间也没有看完。于是她伸出另一只手,点开了收件箱。
良久过后,顾自由抬头望向大海,突然笑了起来。那笑声蕴含着一种难以言说的悲凉与愤怒,隐约中,又好像能感受到一种微微的欣喜——即是笑本来应该表达的情感。
过了一会,她好像又想起了什么,手指在键盘上敲得飞快,几乎是在点击“发送”后的下一秒,手机突兀震动了两声——在完成了它之后的使命后,电池也正式宣布告罄了。
顾自由双手松开了护栏,回头时,随手将手机扔了出去。手机在空中画出一道淡然的弧线,最终半埋在了沙中。尚存的半截屏幕,折射出了她渐渐远去的身影,与她留在沙滩上的脚印。
一阵风猛然吹过,抹除了目光所及之处的痕迹。而后可以清晰的感知到,在原地打转了一会后,风就在这里停下了。
谁也不清楚风将去往何方,还是在此停滞不前,或许顾自由也是。
在那么一瞬间,手机周遭的一切事物开始极速的变暗,死寂的黑色开始在天空中蔓延,在黑与蓝的交界处,漾着五彩斑斓的光点。
随着画面剧烈的闪烁,如同老式电视机的天线突然折断了一样,一切最终归于了虚无。

——〈录像中止〉——

你坐在空无一人的资料室中,此时已是深夜。沉寂无声的房间里,只有你面前的屏幕与你惊恐的瞳孔散发出惨白色的光,与窗外的残月应和着。
直到结束,你才发觉这只是一部录像而已,但你不清楚,这违背你认知的桥段,到底是一部虚构的电影,还是一场荒诞的戏剧,能让你不知不觉深陷其中。
你感到缺氧,但大口大口地呼吸又使你的心脏隐隐作痛,你抽出手去按住胸口,碰到的却是彻底被打湿的冰冷外套——你发现自己早就大汗淋漓。
你竭力稳定住精神,缓缓伸出右手,用颤抖的光标执行了退出这名叫“忘风”文件夹的指令。但屏幕上接下来闪出的内容让你瞳孔顿时剧烈放大,精神甚至跟不上生理喘息的速度,在挣扎了几秒钟后,你终究还是失去了理智,摔下手中的一切,试图逃离这座混凝土筑成的监牢。
屏幕依旧亮着,不需黯淡的月光就可以看到凭空出现的两个新文件。它们的名字不得不让经历了如此一晚的人,陷入极度错乱的混沌中。
拉进镜头,分明写着“溯风”,与“归风”。
两个空白的文件夹之间,隐约可以辨明出这样一句话:
“在同理性永恒的冲突当中,失败的从来就不是感情。”

除非特别注明,本页内容采用以下授权方式: Creative Commons Attribution-ShareAlike 3.0 License